2009年5月19日

在格林威治村喝一碗热汤


九月底的纽约开始转凉,有一个雨夜和大米在Bleecker街角的意大利餐馆吃饭。在敞开的落地窗边坐下,年迈的意大利女人过来给我们点上一支蜡烛,隔着九月夜晚的潮湿和寒冷。一入秋,街上就变得安静寥落,偶尔从雨中穿出一两个行人,匆匆地,踩碎一地灯影。抬头间,见十字路口破损的霓虹灯闪着“Welcome to Greenwich Village”,这,就是格林威治村,繁华尽失的前卫艺术旧地。

半个世纪前,这里曾聚居着无数爵士乐手,诗人和艺术家。他们在街角的咖啡馆里谈笑争执,结识新的艺术家,收藏者和批评家,他们并不富裕,但远比如今的艺术家过得充足。彼时艺术家每天只要在临街的餐馆打两三小时的零工就能支付在一个位于west village或是SoHo的工作室,如今租用同样一个空间要花上$3000或者更多的月租。彼时艺术家走上三五分钟就能去同行的工作室窜门,并能从批评家和同僚处得到即刻的回馈,如今SoHo的街边是各种世界顶级奢侈品牌,艺术家被迫住到布鲁克林,皇后区或者纽约的周边城市。那个时候,每一个身在格林威治的艺术家都有一种强烈的时代感,那种力量类似文艺复兴时期的精神光环,自觉于时代和历史的尖端。有一个傍晚,我在Artists Space 遇见已经八十多岁的Irving Sandler, 在抽象表现主义的黄金时期,他曾是艺术家俱乐部(Club)的主管和ArtForum杂志的执笔,我们谈起格林威治,他感慨到,昔日的艺术家社区已经不再了。如今,艺术家变得吝啬,也不再有归属感。在德库宁的时代,光在Club注册的就有六百多个艺术家,他们在每周末在格林威治村聚会,和诗人,作家,评论家及哲学家们一起听演讲。做一个展览不需要有策展人,不需要费神去筹款和做公共推广,不需要有严格的筛选,优秀的艺术家推荐新手一起展览,他们的画并排挂在同一面墙上,每天由两个艺术家轮流坐在门口看场,彼时的民主那么自然的,就在伦常里。

在九月的街角喝一碗热汤,凝视着雨中败落的格林威治村。感伤于一个属于艺术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这毕竟是纽约,待明晨的阳光从楼群中穿过,她又将宛若新生。然而只有在这微凉的雨夜里,在街角寥落的倒影里,我才恍惚辨认出纽约,那个E.B.White笔下让人留恋的纽约,那个已经垂垂老去,却讲着动人故事的纽约。


零八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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